这篇文章的灵感来自《从0到1》第四章。但在再次谈到彼得·蒂尔之前,我想先简单讲讲我是怎么开始、又是怎么放弃参加数学竞赛的。
我爸很早就给我数学启蒙,因为他自己就是教数学的。但搞竞赛的原因只是单纯地想考上本地最好的高中。所以那时候我进了竞赛班,大家一起刷奥数题。初二的时候我通过提前招进入了温一中。
初三时又我拿了SM1奖学金,去新加坡读书四年。到了新加坡,我又开始研究怎么进新加坡最好的高中——又是得靠数学竞赛。于是我又开始刷题。
但有一天我突然想:“我做这些数学题已经做了这么多年了,我到底学到了什么?”我可以算数很快,可以考高分、拿奖牌。我知道托勒密定理,也知道怎么用它来做几何证明。但这些并不意味着我就是个数学家。我没有发现任何新东西。我只是变得非常擅长举一反三,看到类似的题就对号入座地套用对应的解法。其实跟机器差不太多,因为机器学习也是这个原理。我变得“看起来”很聪明,因为我会做题,别人崇拜我。但我并不觉得自己真的变聪明了,因为我不知道我干这些事的目的是什么。
回到这本书。彼得·蒂尔在这一章谈到,社会如何教会我们彼此竞争。我特别喜欢他对整个教育体系的解剖。他写道,学生们从小就开始往上爬:考最好的初中,最好的高中,然后是好大学、然后是好工作。我们不断往上爬,直到竞争激烈到一个地步,让我们感到“要拼尽全力才能不被淘汰”,于是我们就留在了那里,日复一日。
“精英学生们自信地攀登,直到他们爬到一个竞争足以摧毁梦想的高度。” —— 彼得·蒂尔
现在我在UCLA,周围又是一些非常聪明的人,所以竞争又变得足够激烈了。跟初中时做数学题不同的是,这次我们看起来拥有无限的选择:金融、工程、医学、法律、艺术,琳琅满目。但似乎我们从未真正逃离过这场没有终点的科举。
大学前两年,我在追逐进大厂的路上有点迷失了。我拼命美化简历,求实习,刷LeetCode。我那些做金融的朋友在忙着社交、海投、努力进各种金融社团。还有人去做学术,拼命发论文,争取进最厉害的实验室找最厉害的教授。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比赛要赢,自己的梯子要爬。
小时候,大人告诉我必须考上最好的高中。到了高中,我以为只要进了最好的大学,人生就一片坦途了。上了大学,目标又变成拿到理想的工作offer。之后就是升职加薪、避免被裁。还有一个叫“恋爱”的游戏,我身边很多男生也在玩,但那场游戏看起来更累。
多年过去,我仍然在吃数学竞赛的红利。准备量化面试的时候,我做骰子和扑克牌期望值的题,比朋友们都快。他们会说:“兄弟你太强了!”但后来我面了Jane Street 没过。向上爬的路没有尽头。他们要我5分钟做完的题,我用了10分钟。有些面试的轮次我总是过不去,后来我放弃了quant这条路。
有时候我觉得学奥数的孩子就像在做表演的海豹。你递给它一个球,它就会乖乖地顶在鼻子上。有些人能把球顶起来弹来弹去——多“有天赋”的孩子!他赢得了掌声和奖励。其他的海豹看着他,羡慕地说:“兄弟他太强了。”
我以前讲过人内心的神性与兽性之争。彼得·蒂尔关于“竞争 vs 创造”的观点让我产生了共鸣。竞争本质上是动物性的。它只是分配资源,而不是创造资源。两个部落为食物和土地而战:但那些食物和土地早已存在,只不过你必须从别人手里赢过来。赢是生存的必要条件,但它本身无法推动文明前进。只有当人类努力去创造那些从未存在过的事物时,神性的一面才真正显现。而这正是我们与动物的本质区别。
但这并不意味着竞争就比创造“更低级”。实际上,不为生存焦虑的自由——通常正是靠过去的胜利换来的——才是通往超越的基础。就以科技行业来说,你还是应该先争取拿到好一点的大厂offer,然后再从一种“富足”的状态出发去创业,而不是从“背水一战”中强行出发。
人不能,也不该逃避竞争。我们体内天生带着一种“野蛮基因”,会在挑战和对抗中兴奋。但问题是:赢了之后呢?如果竞争的唯一目标是继续竞争,那我们只会陷入一个永无止境的西西弗斯循环。那样的循环里,人生失去了意义。所以我一直以来唯一觉得说得通的答案,就是创造:创造一些能超越你存在本身的东西。
什么是“创造”?